七世代初體驗。踩著狐狸的步伐

一群人,矇著眼睛,手搭著前一個人,由老師帶領,沿著小徑向林子裡走去。
赤身裸體光著腳,身上只有一件短褲。
然後,就只是等著。
寒風吹過赤裸的皮膚,泛起一陣雞皮疙瘩,顫抖從身體深處一波波擴散出來,從前一個人的肩頭沿著指尖傳遞過來,即使內心努力地告訴自己:「不要抗拒、不要抗拒、不要抗拒......」,仍舊抑止不住。
「這幅景像簡直就是一群未開眼的小鼩鼱拉著媽媽的尾巴嘛。」內心不禁輕輕笑著,但寒流來襲的陽明山卻讓我著著實實笑不出來。
(若要說到體會精神脫離身體束縛的時刻,我會說自嘲的時候最容易體會到了。)

遠方傳來鼓聲,我們發出一聲戰嚎回應,宣告考驗的開始。鼓聲咚咚,在前方指引著方向,我們要在這個狀態下,踩著狐狸的步伐穿越樹林,循著鼓聲,找到鼓聲。雙手自然而然地在前方摸索,權當貓兒的鬍鬚,不,那其實更像是大近視眼的蝸牛,伸著長長的脖子,顫抖著探索前方每一處可能的落腳處。我想像自己是條蛇,無聲地滑過樹旁,鑽過灌叢,跨過枯枝。
穩定規律的鼓聲在前方構成一個大致上的目標,前方一公尺外是樹幹、藤蔓還是芒草叢?下一步是石礫、草皮還是泥巴?只有向前才能得知,觸覺與聽覺下的森林訊息模糊、瑣碎又曇花一現,就像一幅只有少部分被接露的圖像,卻是一直以來長期被忽略的訊息。
「我知道自己辦得到。」反正,只要一直前進就是了。

剛開始四周窸窸窣窣都是他人的腳步聲。
漸漸地,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,還有炙熱的鼓聲。我反射性地穿越、跨越、鑽過,用全身感官搜索下一個落腳點,前進,再感受,再前進。我狂熱地追逐似乎永遠無法抵達的鼓聲,早已忘了寒冷,忘了潛行,只是一心向前,直到枯枝碎裂的聲音將我喚回,才驚覺剛才自己的焦躁。
「慢,慢。潛行,潛行。」我提醒自己,然後周而復始。

說實話,當達娃拍我肩膀示意我已經到了的時候,我第一個反應是錯愕:「欸?已經到了?」
那時剛從極度專心的狀態下醒過來,整個人有種昏沉沉的感覺。

這是在七世代「覺知力與觀察力」這堂課中,最後的一個挑戰。

之後下了山,只要一有機會就練習著狐狸走路,每週一次的鳥類調查是最好的挑戰。直到有一天走在山路上,突然覺察到自己居然對踩著厚重腳步的自己感到不耐,有點驚訝,又有些不可思議。又有一天,突然體會到赤著腳不僅是重新感受土地,更是卸下人的武裝及驕傲,不再是穿著雨鞋大剌剌地硬是穿過樹叢,而是順應著,盡可能輕柔地滑過。

此時心中閃過《歐赫貝奇幻地誌學》的最後一個故事:「他們遵奉「足行之禮」:盡可能地在世界的表皮上留下最輕柔的痕跡。在他們行經過後,足印之處有時竟甚長出花朵。那是一群與大地和諧共生的人類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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