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習和火做朋友

發了狠把自己丟到山上三個晚上,想學習和火做朋友,學習和黑暗共存。
即使明明知道路線十分安全,但意識到獨自一人的自己在森林中是多麼無助,緊繃的神經怎麼樣也無法放鬆下來,想像力從四面八方擠壓我的精神,任何風吹草動聲響都驚得讓人差點跳起來,總是被嚇到的山羌的嘶吼聲嚇到。

我很害怕。

這是一片沉默的森林,很偶爾很偶爾才會聽到一聲山羌,遇上一隻猴子、一隻山鳥,我想悄悄經過,不想打擾這片沉默,更不想驚醒任何事物,但沉重的腳步聲、心跳聲被無限放大,整座山都知道我在哪裡,森林默默地注視,隔著一段距離。
我感到自己不被接納,更正確地說,是自己還沒準備好。

黃昏,趕在黑夜來臨之前,瘋狂地找尋適合的枝條,找尋適合的火絨:松針、落葉、乾枯的芒草葉、芒花......,將火絨揉搓成團,輕輕弄出一個凹洞,開始在四周擺上細枝,準備就緒。這團火絨夠不夠?燒得起來嗎?夠乾燥嗎?枝條足夠嗎?我是不是應該去找備用的火絨?假如這次沒成功,我還有時間重新收集材料嗎?搭建過程中內心千頭萬緒,直到劃出第一根火柴,屏息。
一根、兩根、三根……
火絨沒點著,或者在火柴的熱力下焦黑蜷曲,就是沒有火焰冒出。內心揮汗如雨,按捺下著急,想像Simon對著自己說:「現在,是出了什麼問題?要怎麼改進?」我發現松針並未如想像中好燒,只好重新尋找火絨,最好是遠離地面、乾燥、能夠成團的材料,即將面對黑夜的恐懼促使我加快速度,將火堆拆掉,小心翼翼地重新搭建,一邊祈禱一邊劃下火柴……
在不知道第幾根火柴後,火絨開始穩定冒出火焰,燒著細枝,整個火堆「轟—」的一聲開始燃燒,火舌竄起,火寶寶正式誕生在世界上。看著火寶寶,我鬆了一口氣,滿心以為可以藉著忙碌忘卻恐懼,滿心以為這下有理由讓自己留在黑暗中了。
剛升起的火堆還很脆弱,要不斷前後來回察看,在對的時間餵它枝條,從小枝到粗枝,濕的柴要先放旁邊烤乾,有時柴枝因燃燒崩解,瞬間改變了結構,阻隔空氣,要趕緊重新立起結構;因為有刻意控制所以火堆規模沒有變大,但火心卻越來越明亮,越來越熾熱。 感覺就像看護著它長大成人。
森林終於完全暗了下來,並不開闊的營地幾近伸手不見五指,頭頂上枝葉密集,只有幾點星光能夠穿透,火堆照亮的範圍之外,所有樹叢都只剩下純黑的剪影,而在無法看穿的剪影後面躲著無盡的想像力及未知的集合體:恐懼的泉源。
意識到的瞬間,林子裡的空氣漸漸凝滯,漸漸勒緊我的心臟、我的喉嚨,我不敢背向黑暗,那使我毫無防備,但我也不敢面向它。
「為什麼要這麼害怕呢?」一面問著自己一面望著那團將自己包圍起來的黑暗,終是忍不住又將視線轉回火堆,希望將注意力集中在顧火來忘卻恐懼,但越是盯著火焰,黑暗越是深沉,也越無法忽視。
是未知嗎?是自己過於豐富的想像?明明「知道」在黑暗中沒有那些東西,那麼到底是什麼?還是,是因為沒辦法掌握四周狀況,因而不習慣,因而擔心害怕?怕受傷?怕死?
???
自問自答直到承受不住壓力,決定逃回帳篷內,熄了營火,鑽進睡袋。
營地後方樹林中一隻山羌悄悄來到,營帳的存在肯定不在牠的預期之中,因為牠嚇得大聲哀嚎,也(再次)嚇了我一跳。在睡袋裡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笑著自己,然後在黑暗的帳篷中沉沉睡去。

最後一天早晨,在睡袋中輾轉反側至天濛濛亮,能夠稍稍看清地面的松針為止,才爬出帳篷。開始將營地恢復成紮營之前的樣子,一面將熄滅的火堆劃圓劃開,一面感謝它提供的慰藉,將地面營帳造成的邊界抹去,把沒用到的柴放回林子。
爬至山頂,向山道別同時也向山道謝,感謝祢,願意讓我前來,感謝祢,願意讓我活著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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